穿透時光的銅墻鐵壁
——長篇小說《長津湖》創作談
■王筠
長篇小說《長津湖》是我創作于2011年的一部作品。為什么是寫長篇小說而不是紀實文學、報告文學等文體?我想,長篇小說的特長是有故事和人物,能夠容納的東西更多,更容易走近讀者。如何還原這一場大戰的全貌,如何讓一個個遙遠的志愿軍將士形象穿越歷史來到我們面前,是當時擺在我面前最直觀的問題。
在寫作之前,我已經有了10多年抗美援朝戰爭史的研究經歷,走訪了為數眾多的親歷者。當他們將凍殘截肢的空空的褲管松開時,當他們把傷痕累累、瘦削的胸膛裸露在我眼前時,當他們回憶起長眠于異國他鄉的戰友淚流滿面時,我受到了強烈震撼。我在想,還有什么手段能比講一個真實的長津湖更能呈現這場大戰的原貌?還有什么“技術”能比真實還原的辦法更能走近先輩們的情感世界?刻骨銘心的寒冷、堅不可摧的意志、溫暖人心的情感,是先輩們最為真實的昨天。缺少了這些,長津湖那個地方,他們可能一天也呆不住,更別說與“武裝到牙齒”的敵軍作戰了。經過醞釀,我決定老老實實地把長津湖的故事講出來。我寫下“信仰猶如一盞指路的明燈,照耀著我們的歸鄉之路”。這句話后來被印在《長津湖》的扉頁上。
《長津湖》首先要讓讀者了解真實的長津湖戰役。同時,作為一部長篇小說,它的人物和故事又是虛構的。如何讓虛構的故事和人物在真實的背景上生長起來?我找到了一個切入點:關注并著力刻畫人物的情感。
前衛營營長吳鐵錘和教導員歐陽云逸是《長津湖》的主要人物。與通常我們所了解的雄赳赳、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場面有所不同,前衛營的過江另有一番情景:在中國一側的鴨綠江邊,即將過江的歐陽云逸用手絹包裹了一包江邊的泥土裝在帆布挎包內,祖國的泥土將陪伴著他踏上異國他鄉的戰場。另一邊,“大個子”機槍班長孫友壯帶著班里的戰士趴在江邊喝涼水,因為這邊的水是中國的水,等過了江,就喝不上家鄉水了。此時此刻,馬夫班的老王頭則驅趕著騾馬在江邊撒尿。資歷很老的老王頭念念有詞:“貓記千狗記萬,無論千里萬里,循著一路撒下的尿跡,騾馬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?!眳氰F錘見此也在江邊撒開了尿。他說哪怕身體回不來,他的魂兒聞著這個味照樣能摸回來……
吳鐵錘、歐陽云逸的前衛營就這樣跨過鴨綠江,踏上兇險莫測的朝鮮戰場。及至殘酷而慘烈的戰斗中,在一次出擊前,孫友壯告別同鄉李桂蘭,并將剛剛繳獲的大衣脫給了自己的沂蒙老鄉。他知道,此一去,可能很多人都不會再回來。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,一件大衣就是一個人的生命,他要讓戰友活下來。文工隊員藍曉萍立志要為歐陽云逸織一件天藍色的毛衣。她想象中,當心愛的歐陽云逸穿上這件毛衣一定非常帥氣,但是當她終于織完這件毛衣并托付吳鐵錘帶給歐陽云逸時,歐陽云逸和戰士們已經凍死在最后的阻擊陣地上,化為永恒的冰雕。戰斗中,孫友壯失去了一條腿,他心里難過,因為以后再也不能端著機槍沖鋒陷陣了,回老家也種不了地了。李桂蘭為孫友壯輸血以報答曾經的救命之恩,還為他唱起家鄉的沂蒙山小調。在天寒地凍的長津湖,李桂蘭的歌聲婉轉明麗、韻味十足,好像不只是從她身體里發出的聲音,而像是長津湖畔的風鳴,是沂蒙山老家牽?;ǘ涞拈_放。
人性的力量是美好的,時常熠熠生輝。因為家國情懷,人性的力量注入了更多的養分,滋養出更加強大的動力。時隔多年,當我們站立在新時代的經緯線上回望和書寫70多年前的這場戰爭,字里行間所呈現的當然不只是有關長津湖戰場的記憶,更是對我們民族精神、民族文化和民族力量的守望。我想這也許正是我們的志愿軍先輩們能夠戰勝強大對手的力量源泉。
今年10月,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再版了長篇小說《長津湖》,獲得許多讀者的喜愛,登上多個暢銷書排行榜。文學評論家馬季為此寫下一段文字:“時間是一部文學作品最有力的見證者,能夠穿透時光銅墻鐵壁的文字,里面一定深藏著令人敬佩的靈魂?!?/p>
此當是我不懈努力和追尋的方向。
